梦游记
引用原文的部分有很多，但都没有标出
配对：夏圣轩/谢哲
0
如果故事换一个角度来讲述。
1
男生之间友谊的建立，好像总要涉及些许游戏、些许上课扯皮、些许对女孩子的讨论，再以几场篮球赛收尾——不适用于夏圣轩，虽然。
谢哲后来难得摆出一张正经脸：“成为你朋友的路程真是艰辛又曲折啊。”夏圣轩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已经熟练地产生了一种不详的预感，“我对你这么耐心又用心，你除了对我以身相许之外简直没有别的报答方式了嘛！”仍旧一脸严肃的男生甚至还对（假装）路过的一个脸上泛起可疑红晕的女生点头示意。
夏圣轩连表情都没变，一脚踹到谢哲的小腿上，直接把男生憋了很久的笑踹了出来。
然而之后的一节自习上，夏圣轩还是在一个走神的间隙不自觉地开始思考“和谢哲成为朋友的路程”。
简单来讲，大体可以概括成“因为学生工作的关系，就变熟了”，但夏圣轩自己也觉得这个解释实在敷衍又随意，和现实出入不小。几分钟之后，脑子里散乱的片段还是没有变得有条理一些，夏圣轩于是干脆放弃了把它们穿成线的努力。
他没打算跟谢哲讲这件事，但侧过头看到斜后方正在奋笔疾书演算数学题的谢哲，还是无比自然地开始想象谢哲如果知道会有什么反应，大概会摆出一脸夸张的委屈，扒住他的肩膀哭诉“夏圣轩你也太不走心了吧呜呜呜”，然后在夏圣轩“太多太散我早忘了”的解释之后瞬间变出一脸沉痛，惋惜他年纪轻轻就已经初现痴呆症状。
想象中的画面太生动，夏圣轩一时没忍住，嘴角弯起轻微弧度。谢哲突然抬头，对上他的视线，短暂的不明所以之后，也冲着他笑起来。
夏圣轩转过头，没让谢哲看到他脸上蔓延开来的笑意。
2
夏圣轩第一次梦到谢哲，已经是他离开三年以后。
高中的篮球场，谢哲跑到夏圣轩面前。
“昨天挺抱歉的。”
“啊？……不是你的错，”夏圣轩看着梦里的自己有些无奈地微笑着，“反倒是你，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
后面的对话夏圣轩没有再听，他在专心地看谢哲。运动过后男生出了一身汗，在阳光下冒着热气，脸上的红还没褪去，呼吸也不甚平稳，头发上挂着亮晶晶的水珠，风吹进宽松的T恤，衣服上浮起不断变化的褶皱。
……
“我想吃你做的菜。”
“……等我感冒好了再说。”“好。”
几乎和梦里的自己同时开口，夏圣轩不受控制地说出了“好”，但同时也看到梦里的自己不受控制地拒绝了男生的要求。
“啊？”谢哲一拍脑袋，“哦！差点忘了你那恋爱圣水的故事。”
“我很想你。”夏圣轩看着谢哲说，“我很想你。”
3
放学后的电车上夏圣轩和谢哲站在一起，谢哲捧着本小说看得津津有味，为了方便翻页，干脆放开了原本抓着扶手的手，直接靠在了夏圣轩的身上维持平衡。
夏圣轩在抓着扶手的手上多放了点力气，眼睛无意识地扫过车窗外，不自觉地就开始发呆。
夏圣轩一直知道谢哲要比自己高一点，也早就习惯了这点微弱的身高差，但这次他看着梦里的两个人，夏圣轩一如既往地站得挺拔，谢哲歪歪斜斜地靠在他身上，因为姿势的原因，比身边的夏圣轩矮下去一点，正好是夏圣轩转过头就能看到他小部分头顶的高度。和自己略浅的发色不同，男生的头发是深深的墨色，头顶的发梢在阳光下近乎透明，看上去毛茸茸的，很想让人上手呼噜一下。
但夏圣轩没有转过头。
4
全年级的班委会议上谢哲坐在夏圣轩的左边，于是当夏圣轩右侧的女生向谢哲说话时，男生便把下巴搁在夏圣轩的肩膀上，就这么应和着那女生。夏圣轩专心地翻看手里的资料，熟练地无视了肩膀上的脑袋。
他并没有刻意在注意，但却也注意到了两个人的谈话。谢哲心无旁骛地专注地看着女生的眼睛，因为姿势的问题不方便点头附和，于是用“嗯”来代替，声带的振动透过校服传到夏圣轩的肩膀上。女生大概是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脸上泛起浅浅的红晕，到后面甚至结巴了起来。夏圣轩在心里叹了口气，微微转过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咳嗽了一声，谢哲无奈地笑了笑，不露痕迹挪了挪脑袋，转移了视线的方向。
当时夏圣轩只记得男生转头时发尖蹭过自己的耳朵，奇异的痒痒的触感让他没忍住皱了皱眉。但现在夏圣轩看着梦里两个人的姿势，犹豫了很久，才不得不不情愿地承认，当时外界时刻围绕他们两个的炙热视线也不完全是无理取闹。
5
夏圣轩捏着谢哲的病假条按下了他家的门铃，
原本以为会看见又高又黑的谢哲脑袋上扎块毛巾、嘴里叼着体温计在电视机前摆弄游戏机的场景。可开门的是他十一岁的妹妹，屋里又没有明显的灯光，夏圣轩心里有点异样。
“你好，我是你哥哥的——”
“唔，我记得的。”
“……哦……”，夏圣轩走到玄关换下鞋，“你哥怎么样了？”
“发高烧了。”女孩说话的同时把从刚才起就端在手里的碗放到一边。
“是在吃饭吗？……爸爸妈妈，不在家？”
小女生点点头：“嗯，爸爸妈妈都有事到外国去了。”
夏圣轩和谢佑慈寒暄了一会就去了谢哲的房间。屋里没开灯，唯一的光源是从没拉好的窗帘里透进来的一点月光。谢哲躺在床上，大概是睡着了，呼吸声轻轻浅浅，跟平时安静不下来的样子判若两人。
夏圣轩站在床边看了他一会才把他叫醒：“你感觉怎么样？”
“……啊？”谢哲一副迷迷糊糊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努力瞪了一会儿眼睛才清醒过来，在认出夏圣轩的同时笑出了声，带着浓重的鼻音开始贫嘴：“好得不得了。上能上九天摘星，下能下黄泉揽月。精神矍铄，回光返照。”
夏圣轩被他气得几乎要笑出来，干脆直接用手背去试他额头温度。谢哲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躲，要不是被夏圣轩的手按着就要一头撞到床头的床板。手背上的温度让夏圣轩皱起了眉，谢哲看他表情不善赶忙解释：“我吃过退烧药啦，已经比下午好很多了。”夏圣轩没说话，拿起床头柜上的温度计示意谢哲量一下体温，顺便打开了床头柜上的台灯。
谢哲放好温度计以后就借着台灯的光观察夏圣轩的表情，确定他心情不算太差之后小心翼翼地开口：“夏大厨，今天来都来一趟了，要不要露上几手啊。”
夏圣轩皮笑肉不笑：“那您想吃什么啊？”
“红烧肉糖醋鱼蜜汁鸡翅炖排骨。”谢哲报出一连串菜名，停下来时还意犹未尽，故作大方地表示，“就先这些吧。”
“除了粥别的免谈。”夏圣轩冷笑一声，伴着谢哲有气无力地哀嚎的长音走出了卧室。
把粥做好之后，虽然谢哲躺在床上一边喝粥还一边连声喊着“诶那个你就别管啦”，可看他根本没力气下地的样子，夏圣轩还是把他的话置若罔闻，处理完一系列琐事之后，又打电话给了桶装饮用水供应站。
送水上门的人似乎和谢哲家有所认识，于是一看里面站着个陌生的少年时有些讶异，挺不信任似的扫了夏圣轩两眼。夏圣轩不想解释太多，付了钱后把水桶抬到了饮水机上，水太重，中间差点托不住滑下来。
转过头看见谢佑慈就站在身后盯着自己。
“嗯？”
“很重吗？”
“有点——”
“但我哥哥每次都是一下子就搬上去的。”
夏圣轩和梦里的自己同时呆了一下，梦里的自己很快笑起来：“是啊，你哥比我强。”
而夏圣轩一直呆到梦里的自己就要离开谢哲家之前，站在谢哲的床前看着因为吃过感冒药已经睡着了的男生，才终于开了口：“混蛋。就知道躺在那，也不知道去帮我搬水。”
6
暑假前最后的脱皮一关终于宣告结束。交卷离开教室后夏圣轩看见已经等在走廊上的谢哲，走过去问他：“怎么，你已经打算要开始解放运动了？”
“是啊？你选哪个？泳池还是卡拉OK？”男生用力向上拉扯着胳膊。
“我都PASS。”夏圣轩朝他摇摇头。
“啊！是跟女朋友有约会吗！”立刻抓着他的肩膀摇动起来。
“……没错没错……”很快地把谢哲要靠向自己的脑袋打开，“不许装哭！别来这套。”
“我也要去。”
“剪一搓头发给我，我就带着你的‘它’去。”
“等我回家拿给你，我家还有我出生时剪下的脐带，你不如带那个。”
“……”夏圣轩一脚踢向谢哲的腿关节。
玩笑被整个校园里喜洋洋的假期气氛所吞没了，夏圣轩站在梦里的自己的身边，和他一起看谢哲招揽着另一拨朋友意气风发地要去大闹一场，男生把胳膊随意地搭在身边人的肩膀上，一步三晃地慢慢走远。
梦里的夏圣轩理完了书包朝他喊着告别： “那有事电话联系吧。回见。”
谢哲回头，整个人扭出一个诡异的姿势，笑容却不减半分：“嗯，拜拜。”
不在梦里的时候，这段对话也已经被夏圣轩反复回想反复念叨了无数遍。“那有事电话联系吧。回见。”“嗯，拜拜。”每每想到，后悔就生长的更旺盛一些，好像没有捕食者的水草，肆意地生长蔓延开来，直到把夏圣轩包围。
他曾经以为自己后悔的是这个再见说得这样草率，甚至不停地想到底应该怎样再见，怎样再见才合适又恰当，隆重又随意。但在那个梦里，看着谢哲离开的背影，他终于知道，他后悔的，是这个再见本身。
7
“我也要吃啊！”谢哲对着厨房里的夏圣轩喊，动作幅度被夸张的放大，整个人都歪向厨房一大截。
“谁管你。”里面的回答。
谢哲没有理会夏圣轩嫌弃的态度，殷勤地钻进厨房打算贡献出自己微薄的力量。一进门就看到夏圣轩挽起袖子正在洗菜，露出大为惊艳的表情，甚至正色说道：“看得我好想娶你为妻。”
夏圣轩不为所动：“如果你真有这个意图，我也希望你用‘嫁我为妻’的说法。”
谢哲露出为难的表情，内心天人交战很久后无奈妥协，“吃人嘴软，喊你一声‘老公’我也不亏。”
他说完这句话顿了顿，夏圣轩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在内心产生了不祥的预感，下一秒谢哲就扑上来，挽住他的胳膊喊：“老公~~~”。句尾刻意拖长音，七拐八拐，撞到夏圣轩的胳膊上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夏圣轩撇着嘴把谢哲的手捋下去，顺便在他的袖子上擦了擦手上的水，“你恶心不恶心。”
谢哲从善如流：“叫老公确实有点过分，还是喊亲爱的比较好。”
厨房空间比记忆中小了很多，两个人在里面已经略显拥挤。谢哲再三声明自己是来帮忙的，才没有被夏圣轩赶出去，但夏圣轩习惯自己做饭，也没有给谢哲指派什么任务，闲下来的谢哲抱着胳膊靠在冰箱上，难得安静。
“没想到你也有这么安静的时候，”夏圣轩转头看他一眼，“把那盘子递给我。”
“啊，适当沉默是不是让我的帅气值翻倍了？”谢哲拿起盘子递过去。
夏圣轩翻个白眼没理他，过一会儿又突然开口：“笑得也很奇怪。总之你今天很怪。”
谢哲笑得更开心，“你做的饭不奇怪就好啦。”
是很怪，夏圣轩看着梦里的两个人想。
他记得那天，自己被井夜泼了一身水，谢哲的同学出了车祸，还有政熙的质疑。但在这个梦里都没有，没有井夜，没有同学，没有政熙，只有他们两个，在狭小的厨房里做一顿饭。
这是他第一次梦到和记忆中走向不同的场景。以至于当从梦里醒来的时候他甚至有点恍惚。
8
“……‘high’他个头啊！还‘high’咧！”谢哲拍上手里的书，“那老家伙磕药啦？有没有一点校长的风范呀？我怎么看着他就像是老色情狂？啊，难道我们学校女生多都是他搞的鬼吗？他的阴谋吗？”
“哪个重点高中不是女生多。”圣轩点点手里的计划书，“别啰嗦了，事够多的了。”
“虽然我也不想上课恨不得昏（或许会被屏蔽？）淫一个月，不过为什么所有的事务都要推给班委啊！教务主任呢？（圣轩插嘴：“她要负责高三的全市统考”。）总务主任呢？（圣轩补充：“他已经去外市一星期了）……无耻！那，学生会会长呢？”
“是会长说‘就交给班委们去做吧’的。”
谢哲绝望地要晕倒，倒在桌子上之前不忘发出最后的控诉：“……下流！腐败！行动力匮乏！压榨童工！”
夏圣轩冷眼相对：“没你这模样的童工，我们班级得出什么活动，还没决定呢。”
谢哲一瞬间重获活力，从桌子上蹦起来出谋划策：“可以办兔女郎俱乐部。”
“不如你出来跳段肚皮舞。”
“只要你陪我，就OK。”
夏圣轩古怪地笑了笑，顿了一会儿才说：“我陪你干什么？在你跳完的最后替你切腹么。”
谢哲被这意料之外的停顿吓了一跳，但还是没有忘记本来的使命，他手还在胸口上做惊魂未定状，就已经又热切地开了口：“哦，不如这样吧，你喊上你那邻居弟弟，一起出来演段‘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兄弟戏好了。肯定‘大’‘受’‘欢’‘迎’。”
夏圣轩盯着谢哲兴致高昂的眼睛，原本打算踹他一脚走开的念头里突然挤出一个微笑的意外，他慢吞吞地开了口：
“不如我们两个去演一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戏份，一定也会‘大’‘受’‘欢’‘迎’吧。”
谢哲呆若木鸡的表情让夏圣轩直到从梦中醒来都还带着笑意。他坐起来，在满室的黑暗中发了会儿呆，有点遗憾地想，真可惜看不到我们演的戏了。
9
学校的活动在筹备进行到最后阶段时已经引来了一派热闹的气象。而最为吸引人眼球的，围观女生最多的，据说还有海报被偷偷撕走的活动，就是由一年级里推出的“‘Brother’ Severs Coffee”。除了注明“演出者：夏圣轩”，“特邀嘉宾：夏政颐”外，其他就是以“策划：谢哲”等为首的CAST名单了。
只是此刻“策划”正被“演出者”堵在厕所里爆打。
“……什么‘Brother’啊！你以为你是北野武吗？”
“唉，卖点啦！”
“还有那海报是怎么回事啊？你从哪里搞来我和政颐照片的？”
“你的还不容易，我差不多平均每天有8个小时和你在一起，你又知道我哪分钟朝你伸出镜头？至于你弟弟的嘛，相信我的人脉啦……”
“我真想拿墩布捅进你嘴里，麻烦你把嘴张大点啊！”
总之，已经走到最后一步。虽然以“我和政颐绝不会演什么戏剧！”留出底线，可是谢哲却笑着解释说“不是演戏诶，让你们俩到学校里走一圈，拉拉客接接客就好。”
“……拉？拉什么？又接什么？！”
“你想哪里去了！班里不是要搞个咖啡厅吗？你们负责招揽和接待客人就行啦！诶呀你这个思想不纯的流氓！坏咧！”
“我退出。现在。”夏圣轩丢下谢哲的衣领就要离开。
“你别想啦，女生们已经把服装都做好了，如果你不参加的话小心她们把你剥个一丝不挂哦！”谢哲欢喜地说，“这可是她们‘等待’‘多时’的机会了……”
夏圣轩转过身，他对谢哲慢慢微笑着，牙齿咬得格格响。
不知是从什么地方（也许是哪个游戏或漫画里）看来的服装，改良后的军服，只是做了特别的剪裁后能够完全合身。加上束裤和高筒靴以及会让女生流连的华丽领饰。圣轩看到两套服装后的第一眼感觉就是“COSPLAY”，还有个加括号的（不！）。然而女生们过分热烈的目光已经令他一贯颇有自信的冷调威力都不复存在，被迫接受这一屈辱的事实。
夏圣轩拉着谢哲躲去了男厕所，不肯当着全班同学尤其是一群笑得很奇怪的女生的面换衣服是他的底线。谢哲跟在他后面抱着衣服小声念叨：“哇，原来你还有底线啊。”
被始作俑者这样吐槽，夏圣轩感觉额头上的青筋又多爆出了几条。他转过头，还没来得及对谢哲讲出这几天内的第一百五十七次威胁，后者就突然加速推着他跑进了厕所，把他和衣服往厕所隔间里一关，拍了下手，一副胸有成竹大功告成的语气：“好了！换衣服吧！不好看我就去跳马桶！”
对穿过最复杂的衣服就是衬衣的夏圣轩来说，这套服装可以算是超纲程度的困难了，以至于他在隔间里略显手忙脚乱地折腾了半天之后，还是没有把这身行头穿好。他有些不耐地解开又一次被系错的扣子，一把拉开隔间的门，把等在外面的谢哲拉了进去。
男生被他的突然袭击搞了个措手不及，站稳之后抱着胳膊瞪大眼睛：“你想对我做什么！我是不会轻易屈服的！我要喊人了！”
夏圣轩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满心的烦躁被他消去了一大半，他指着自己身上繁琐的衣服，开口的时候声音里还带着笑意：“谢影帝，你搞出来的事情，你是不是得负责解决啊。”
夏圣轩至今都没搞明白，平时连衬衣都很少穿的谢哲，最后是怎么把那套服装搞定的。但当时他也没顾得上探究这些，只是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逆来顺受地让谢哲在他身上折腾。衣服的事情交给了谢哲，没事干的夏圣轩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到了面前的人身上。厕所隔间盛一个人虽然绰绰有余，但容纳两个手长脚长的青春期男生还是显得有些狭窄了，谢哲低下头以后，头顶的发旋几乎要蹭到夏圣轩的脖子上。夏圣轩突然感到一种不合时宜的自在感，这种自在感放在可以称得上兵荒马乱的当下，实在是奇异到有些讽刺，以至于他直接笑出了声。
谢哲有些不满的捶了他一下，呵斥道：“别乱动！”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问：“你突然笑什么？”
夏圣轩的笑一直没有收回去：“没什么。”想了想还是补充道：“学习的时候都没见你这么认真。”
谢哲没什么回应，夏圣轩猜测他可能翻了个白眼，于是笑意更加收不住。两人的相处模式在这一刻几乎倒置，反应过来这一点以后的谢哲也干脆停下手，和夏圣轩一起笑了起来。
本来其实没那么难穿的衣服，因为两个人这样那样的耽搁，花费了超出预料的时间。谢哲把腰带系好以后就迫不及待地把夏圣轩拉出了隔间，退后一步，先上下扫视了一遍，然后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再满意地拍拍他的腰：“好看！”
夏圣轩看着谢哲：“……就穿这样？我怎么老觉得怪怪的？”
“嗯，是有个小错误。”
“啊，哪里？”夏圣轩低头扫视着。
“腰带再系紧一点。”
“……我现在能把它们脱下来么。”
谢哲走到厕所门口，指着已经迫不及待地跑到走廊里等着的、几成沸腾状的女生们，得意地笑着：“你说呢？”
10
邻班的女班委和谢哲在走廊讲话，夏圣轩捂着鼻子从两人身边经过，擦肩而过时正好打了一个喷嚏。
“你感冒啦？”女生关切地转向他。
“啊……还好……”
“要多注意身体呀，最近正是换季的时候。”
“嗯。”客套地点点头。
“只是恋爱前的骚动吧。”
听见这种话已经习惯无动于衷，夏圣轩看向一旁的谢哲：“哦，是吗，你把到的是这号脉？”
“当然！现在哪还有随便泼错一盆水的故事啊！你以为是那些烂到没人看的言情小说吗？！用这样的故事来唬人只会被嘲笑啊！”
“那就麻烦你这个色（可能会被屏蔽）情爱好者重写一个两回合内就上床的新结尾吧。”
“谢谢你的信任啊。不过，别转移话题啦。”谢哲笑呵呵地凑过来，“确实没那么简单吧，就从我听你说的那些来判断。肯定连那女生的名字也打听到了哦？”
然后他不顾夏圣轩恶狠狠的目光，径自大笑起来，笑完还转过头，煞有介事地对女班委感叹：“他的魅力在泡过水后居然还是不减分毫，啧啧啧。”
夏圣轩心想幸好只告诉你后续，你又不知道这事还有前文。不过他盯着谢哲兴致高昂的眼睛，原本已经打算缄默的念头突然在一个恶作剧式的想法里被捻灭了。
夏圣轩挂上惯例似冷淡而平静的口吻：
“是啊其实我之前就曾经（在不认识的情况下）（在电车上）抱过她（半个小时）了。”
邻班女班委飞快地捂住嘴，却还是漏出一声惊呼的“呀”。但最让夏圣轩满意的，还是谢哲一瞬变更的表情。
几乎使他忍不住笑出来。
邻班班委讲完通知以后就离开了，谢哲凑到等在一旁的夏圣轩面前，一脸贼心不死：
“到底是怎样啦。”
“没怎样。”
“小气，”受气小媳妇的语气说来就来：“起码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吧？”
“要你管。”
“这个名字不太好听吧！”表情里透出真切的惋惜。
夏圣轩懒得理他。
“起码让我知道打败我的人是谁啊！”谢哲索性抓着夏圣轩的胳膊晃了起来。
夏圣轩感受到周围变得热切起来的目光，心里很是有些无语，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凑到谢哲的耳边，却在开口的一瞬间怔了一下：“…………忘了”。
谢哲对着他怒目而视：“这理由很浮夸哎！”
夏圣轩睁开眼睛，天花板被月光照亮，灯反而变成了暗下去的一块，变形的圆，微微晃一晃，几乎营造出波光粼粼的错觉。
井夜。
他是记得的，那个女生的名字，即使到现在都依然记得，但在梦里，他是真的忘了。
11
夏圣轩捏着谢哲的病假条按下了他家的门铃，
原本以为会看见又高又黑的谢哲脑袋上扎块毛巾、嘴里叼着体温计在电视机前摆弄游戏机的场景。可开门的是他十一岁的妹妹，屋里又没有明显的灯光，夏圣轩心里有点异样。
“你好，我是你哥哥的——”
“唔，我记得的。”
“……哦……”，夏圣轩走到玄关换下鞋，“你哥怎么样了？”
“发高烧了。”女孩说话的同时把从刚才起就端在手里的碗放到一边。
“是在吃饭吗？……爸爸妈妈，不在家？”
小女生点点头：“嗯，爸爸妈妈都有事到外国去了。”
夏圣轩和谢佑慈寒暄了一会就去了谢哲的房间。屋里没开灯，唯一的光源是从没拉好的窗帘里透进来的一点月光。谢哲躺在床上，大概是睡着了，呼吸声轻轻浅浅，跟平时安静不下来的样子判若两人。
夏圣轩站在床边看了他一会才把他叫醒：“你感觉怎么样？”
“……啊？”谢哲一副迷迷糊糊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努力瞪了一会儿眼睛才清醒过来，在认出夏圣轩的同时就笑出了声，带着浓重的鼻音开始贫嘴：“好得不得了。上能上九天摘星，下能下黄泉揽月。精神矍铄，回光返照。”
夏圣轩被他气得几乎要笑出来，干脆直接用手背去试他额头温度。谢哲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躲，要不是被夏圣轩的手按着就要一头撞到床头的床板。手背上的温度让夏圣轩皱起了眉，谢哲看他表情不善赶忙解释：“我吃过退烧药啦，已经比下午好很多了。”夏圣轩没说话，拿起床头柜上的温度计示意谢哲量一下体温，顺便打开了放在床头柜上的台灯。
谢哲放好温度计以后就借着台灯的光观察夏圣轩的表情，确定他心情不算太差之后小心翼翼地开口：“夏大厨，今天来都来一趟了，要不要露上几手啊。”
夏圣轩皮笑肉不笑：“那您想吃什么啊？”
“红烧肉糖醋鱼蜜汁鸡翅炖排骨。”谢哲报出一连串菜名，停下来时还意犹未尽，故作大方地表示，“就先这些吧。”
“除了粥别的免谈。”夏圣轩冷笑一声，伴着谢哲有气无力地哀嚎的长音走出了卧室。
虽然谢哲躺在床上一边喝粥还一边连声喊着“诶那个你就别管啦”，可看他根本没力气下地的样子，夏圣轩还是把他的话置若罔闻，处理完一系列琐事之后，又打电话给了桶装饮用水供应站。
送水上门的人似乎和谢哲家有所认识，于是一看里面站着个陌生的少年时有些讶异，挺不信任似的扫了夏圣轩两眼。夏圣轩不想解释太多，付了钱后把水桶抬到了饮水机上，水太重，中间差点托不住滑下来。
转过头看见谢佑慈就站在身后盯着自己。
“嗯？”
“很重吗？”
“有点——”
“但我哥哥每次都是一下子就搬上去的。”
圣轩有些一呆，很快笑起来：“是啊，你哥比我强。”
把谢哲和杂事都安顿好之后，夏圣轩才记起小女孩还没有正经地吃过晚饭，于是赶忙去冰箱里翻出有限的食材，烧了两个菜。哪怕谢佑慈从他临时赶烧的两个菜上抬起头的表情显出她对于这个哥哥的非常喜爱，但是小女孩途中还是时不时地去张望她真正的兄长，回来后又问“他明天会好么？”夏圣轩点点头“肯定会的”。过三分钟，不确定似地又说“真的啊？”
梦里的夏圣轩摸了摸她的脑袋：“嗯。”
“他明天会好吗？”“会”“真的吗？”“嗯”“你不骗人？”“不骗人。”
在这个梦的结尾，这段对话被反复进行了太多遍，以至于夏圣轩自己后来都失去了计数的耐心，只是看着梦里坚定地相信着谢哲会没事的自己。
骗子。最后他说。
12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夏圣轩愣了一下，看了看桌上的闹钟，是已经十一点多没错。
“你最好有除了咨询我数学题之外的其他理由。”
“你又没睡。”
“有话快说。”
“……唔”，电话另一头的人难得在对话中出现迟疑，支吾了一会儿也没说出什么实质性内容。
夏圣轩一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捏起刚刚看的书页的一角，等着谢哲开口。
“……我想去吃肯德基！”终于大义凛然地说出了口。
“……”
“你好歹给我点回应啊！”
“好。”
谢哲准备好用来辩解和说服的长篇大论被夏圣轩的一句“好”硬生生堵了回去，简短的目瞪口呆之后，他又抛出下一个要求：“你来接我！”
“……好。”
这下谢哲终于彻底目瞪口呆了一次。
夏圣轩在谢哲家楼下，坐在自行车上单脚踩地，给谢哲打电话。
“你难道不应该用敲在窗户上的石头喊我吗？”
“如果你能从窗户里顺着头发爬下来就可以。”
“没想到你的童年读物竟然这么少女。”
“……我走了。”
“别别别！”谢哲压低声音大喊着。手机里传来闷闷的脚步声，夏圣轩想象着谢哲蹑手蹑脚地大步狂奔的场景，接着就看到了冲出楼梯口的谢哲，于是他把刚刚浮起的笑意压了下去。
谢哲蹦上夏圣轩的自行车后座，惊魂未定地手抚胸口：“刚刚差点被我妈发现了。”
夏圣轩嗤笑一声。
“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啊！”谢哲不爽地戳他后背，“不要以为所有家长都跟你爸一样开明！”
“是是是。倒是所有哥哥都需要给自己妹妹做好半夜偷偷溜出门的表率对吧。”
谢哲被他噎了一下，又很快反击回去：“是啊，偷偷溜出去见小男朋友，还要私奔呢。”
夏圣轩对他这种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战术很是不屑，懒得纠正他对自己“小男朋友”身份的界定，平稳地骑到了最近的一家肯德基。
狭小的桌子很快就被汉堡、炸鸡、薯条和可乐占满，谢哲还要了一份巧克力圣代，摆到了夏圣轩面前。
夏圣轩一脸冷漠，谢哲戳戳他肩膀：“别硬撑着啦，想吃就吃！”
直到拿起勺子开始吃冰激凌，夏圣轩都还冷着脸。坐在他对面的谢哲丝毫不受影响，一手汉堡一手可乐吃得不亦乐乎，甚至偶尔跟着背景音乐哼唱几句，含糊的咬字倒正好和原唱有几分神似。
吃饱喝足之后，谢哲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巡视一圈桌子上的一片狼藉，满意地摸着肚子，终于把腿长长地舒展开，因为空间狭小，正好贴在了夏圣轩的腿上。夏圣轩嫌弃地踹踹他，谢哲不为所动，不仅不为所动，还大方地许诺给夏圣轩一次免费赠送外卖夜宵的机会。
“哪敢劳烦您给我送夜宵，”夏圣轩把谢哲从上到下扫了一遍，用目光清晰地表达出对谢哲大爷似的坐姿的鄙视，“今天别让我背你回去，我就谢天谢地了。”
最后他虽然没有把谢哲背回去，但还是被折腾得够呛——在回去的路上，男生一时兴起，直接站到了自行车后座上，一只手扶住夏圣轩的肩，另一只手干脆展开作滑翔状。夏圣轩想嘱咐他注意安全，话还没说出口，不知为何就先笑出了声，肩膀一抖，手也跟着抖。自行车即刻晃了一下，虽然不至于出现险些摔倒的情况，但还是结结实实地吓了他一跳。
真正处在危险境地中的人倒是心大，反而即兴朗诵起了台词：“You jump, I jump.”
夏杰克毫不配合：“如果真的发生意外事故，我绝对会抛下你弃车逃生的。”
谢肉丝满不在乎，甚至还大力拍了夏圣轩的肩膀几下：“放心！我掌舵！不会摔！”
夏圣轩的回应是晃了晃车把，吓得谢哲连忙讨饶：“冷静冷静！您掌舵！您的车！”
夜黑风高，还有几颗零散星星。街道宽广笔直，空旷辽阔，路两边的树和路灯连成一片，圈出一片狭小却没有尽头的安全领地。迎面有风，灌进两人的T恤，在衣料下翻转徘徊，几乎像一个拥抱。谢哲按在他肩上的手没太用力，但还是把他的体温传到了夏圣轩身上，柔软而温热，如此细致，如此真实。
夏圣轩从梦里醒来，突然终于意识到自己当年错过的到底是什么。